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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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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6 章

這個認知讓淩少非渾身顫抖了一下。

明明一切都沒有緣由可言,只是一個聲響,他從未見到過那人,也沒見到過那弓,聽起來多麽荒誕啊,可經年習武之人,他既然愛那個聲音,便不會識錯,無論在旁人看來這有多麽荒誕,滿腔不可抑制的覆雜情緒卻全然主宰了他的意志,有種天地變色之感。

“岑姑娘……”他張了張嘴。

漱玉側首看過來。

外面忽而傳來吵鬧喧囂之聲。

“砍頭啦!!!砍頭啦!!!叛臣賊子!!菜市口砍頭啦!!!”

“發生什麽事了”漱玉的眼底閃過訝異之色。

室內的人幾乎是一股腦的湧出去瞧熱鬧,亂成一鍋粥,蕭鑒昀擠進來拉了漱玉的手道: “你莫與我走散了。

“什麽叛臣賊子”漱玉道: “要砍誰的頭”

“聽說是少非在行軍途中沖撞司南營兵的山匪。”蕭鑒昀轉眸說: “少非應是知道些。”

“我”淩少非稍加沈吟,瞪大了眼道: “竟是他!”

“什麽山匪”漱玉奇怪道。

“說來話長,我看他是個好漢,本想偷偷將他放了,但不知怎麽的,錦衣衛的人突然出現,非要說他是細作探子,有礙國本便將人帶走,後來……聽說查出他是捕風衛。”淩少非說。

“捕風衛!”漱玉的神色陡然間變了。

她下意識的握緊了蕭鑒昀的手腕,指尖竟在發顫, “……走,去瞧瞧。”

“砍頭怕是不好看。”蕭鑒昀反握住她的手心,將力量註入給他,聲音壓低: “但你若執意要去,我陪你就是了。”

“我同你們一起。”淩少非急聲道。

三人順著人潮去往菜市口。

那處行刑臺已搭建好,遠遠地,只能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按在斷頭臺上,他似是站不住,須得有獄卒撐扶,散亂的頭發擋住了臉,叫人看不清面容。

漱玉竭力往人群中央擠,她的心跳跳的快到生出幾分瀕死感,血液亂流湍急讓她四肢發麻,但她依然拼盡了全力的往前擠,眼神恨不能化作利劍破開這人群。

斷頭臺上的人似有所感,竟動了動,從淩亂的頭發裏露出半只眼睛。

漱玉的步伐頓住。

她與那只枯槁的眼睛對視,彼此間萬般情緒如潮湧動。

一瞬間,對方便挪開了。

劊子手手起刀落。

血潑的滿地都是。

人群中有驚呼的,有倒吸涼氣的,有吶喊起哄的。

漱玉的嘴唇劇烈的顫抖。

她想出聲吶喊,卻又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。

滄海。

滄海!!

巨大的悲慟沖到喉嚨口,腥甜作嘔,漱玉的身形晃了晃,眼前黑蒙,她倒了下去。

“漱玉!!”

“岑姑娘!!”

-

“你說蕭小侯爺的那位側妃娘子被斬首的畫面嚇暈了”侯祿端著茶杯幽幽道。

“是的,當時蕭小侯爺和淩家二郎都在。”

“我記得上次旎芳閣出事的時候,北印人也是淩家二郎擺平的。”侯祿瞇眼道: “世界上真有這麽巧的事”

他正沈吟,門外卻跨進人來,侯祿定睛一看,冷笑一聲, “喲,李公公今天怎麽有空大駕光臨。”

“聖上有請侯大人。”李禪皮笑肉不笑, “那捕風衛死了,侯大人依然沒找到聖上要找的人,聖上正生氣呢,裴妃娘娘也勸不動。”

他言辭間的幸災樂禍不言而喻,侯祿翻了翻眼睛,隨即起身。

“我跟在聖上身邊多年,是聖上的心腹,你,只是聖上身邊的一條狗,不好用隨時會被踢掉。”李禪在他身後冷不丁道。

“是麽看來李公公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差了些。”侯祿輕嗤,不再說話。

他隨著李禪去往長定殿。

裴妃難得不在,薛曌一人坐在那兒,手邊放著一盆佛手。

侯祿單膝跪下。

“臣有罪。”

“你是有罪。”薛曌說: “都多久了,連個人也找不到。”

“請陛下賜死臣。”薛曌說。

“你明知朕不會。”薛曌轉眸看向他, “沒有你,朕就死在那捕風衛的手下了。”

侯祿擡眸,看見少帝的嘴巴一開一合,他眉心的鬼面也在隨之翕張。

環於自己脖頸上的敷殆歡騰起來,此前的病懨懨之氣一掃而空。

自打壺昆湯泉一事後,這條仲蟲便郁郁不振,沒了叔蟲的供養,天長日久仲蟲便不會再受控於宿主,會將宿主列為食物。

少帝替他安撫了這條仲蟲,他便能繼續為少帝擋刀,只要他不死,少帝便始終有第二條命,這是仲蟲為伯蟲存在的意義。

所以他與少帝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,是李禪這閹人無法替代的。

侯祿挑唇。

“謝陛下不殺之恩。”他跪倒: “微臣必定為陛下赴湯蹈火——”

“那接下來,你有什麽打算”薛曌幽幽道。

“淩家。”侯祿說: “淩家與岑澈定有關系,搖一搖淩家這顆大樹,招來的風,應是能吹到岑澈那裏,只是若動淩家,恐會與邊疆安危有損。”

“你猜邊疆安危有恙,朕的阿澈還會不會繼續躲著當縮頭烏龜呢。”薛曌說。

-

漱玉猝然從夢中驚醒,她撲倒在床邊,吐出大口鮮血。

那種可怖的瀕死感又湧了上來,仿佛一夕回到了那日她被薛曌賜死的時候,恍惚間,她聽見守一焦灼道: “你們不該帶她去看斬首,大喜大悲重創身體……”

“殺了侯祿。”漱玉拼勁全身的力量吶喊, “殺了侯祿!!!”

一呼一吸都是艱難,她被一雙大手擁住,蕭鑒昀道: “漱玉!!漱玉我在這裏!!!別怕!!!”

如同撕開黑暗的一束光,漱玉用力攥緊了他背上的衣襟,她是孤島,蕭鑒昀也是,何滄海的死讓她有種精疲力竭之感,她只能從蕭鑒昀身上摸到幾許支撐的力量。

“死了……”她顫聲說: “那個人死了……”

“是,我的錯,我不該帶你去瞧的。”蕭鑒昀說。

眼淚從眼角湧出來,她無聲的嘶吼,卻不敢多說太多。

“他跟你是什麽關系”蕭鑒昀在他耳邊低聲問。

漱玉的身體緊繃。

“我就隨便問問,你不想說就算了。”蕭鑒昀說: “你好些沒有,我餵你吃藥。”

他有一瞬間的在意,又迅速裝作若無其事。

漱玉張了張嘴,她想說,卻又不知從何處說起。

或許說了那些過往,蕭鑒昀便不會再承諾她任何事了。

藥是守一配的,裏面有股子紙灰的味道,漱玉喝下躺平,蕭鑒昀出去,她隔著門框,聽見趙氏在同他說話。

“……看她這副病懨懨的樣子,又不能替你傳宗接代,又不能讓你平步青雲,你之前答應我的話,都是騙人的是不是!若如此,你不如盡早去娶那劉小姐!你需要一個正妃!她的病你也不用救治,叫她聽天由命就是了。”

蕭鑒昀什麽也沒說,也不知是什麽態度。

漱玉閉上眼,她精疲力竭的厲害,疲於去揣度蕭鑒昀的想法。

或許,對方已經對自己心生懷疑,或許,對方也放棄了自己。

應該的,蕭鑒昀怎樣都是應該的,他們之間那虛無又莫須有的聯盟,能維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。

可她自己不能放棄自己,腦海裏那個聲音在不斷的說: “漱玉,你不能死,侯祿不死,你不能死。”

漱玉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。

蕭鑒昀背合上門進來,定定的看著她。

漱玉昂起頭,回望。

二人就這麽看了片刻,漱玉深吸了一口氣,剛想說一聲抱歉,蕭鑒昀卻道: “我想去投淩將軍麾下。”

“什麽!”漱玉一楞。

“方才軍中來報,北印人入侵邊境,淩將軍已經拔營前往。”蕭鑒昀說: “整個司南大營都去了,想來形勢不容樂觀,這是個博功名的好機會,但我去了,留你一人在侯府,我不放心。”

北印人現在入侵邊境,會不會太巧了!

“你帶我一起去。”漱玉忽而擡頭,斬釘截鐵道。

“你在開什麽玩笑你一介女子——”蕭鑒昀皺眉道。

“我從不開玩笑。”漱玉道: “淩家軍傾巢而出,淩少非定也在其中,他是你的好兄弟吧!你定不希望他出事!”

“你的身子禁不起舟車勞頓,我不能答應你。”蕭鑒昀說。

“我盡快養好身體,不會耽擱太久!”漱玉說: “阿昀!你要親眼看著你封狼居胥。”

她說完這些話便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喘,蕭鑒昀心有不忍,上前去握著她的手道: “好我答應你,但你也答應我,多愛惜自己一些……我真的怕你……。怕你——”

他沒有將那個字說下去。

“不會的,我答應你,不會的。”漱玉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: “你一個人很孤單,我明白。”

蕭鑒昀道: “我去喊守一前輩來替你診治,你還有什麽想要的,一並告訴我。”

漱玉垂目。

“那天,我瞧見的那把弓。”她輕聲說: “金色的,在那個古著店裏,能不能,替我買來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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